三月後。

練完了一套劍法，陸君窈準備休息會，放下劍坐在石凳上喝了兩口茶，回到九歲就這一點不好，短胳膊短腿，手上沒什麽力氣，內力又要重頭開始練。也不知道那邊情況怎麽樣了，蕭佑和安雅也不知道現在好不好，阿珣還失蹤著，還有蕭祁……她離開了，也不知道他會怎麽想？

想到這，陸君窈就覺得嘴裏的茶特別苦澀，雖然她很想再見到師父但她也不想離開他們，她是不是太貪心了？

沒一會，陸君窈伸手拍了自己臉頰兩下，算了，不要想了，自己現在在這裏就要好好幫師父解決他的困難，不管能不能回去，把這裏的事做好了才是正經！

剛調整好心情，陸君窈就看見一位身穿藕色長裙的少女娉娉婷婷地往師父的院子走去，手裏還捧著一盤精致的點心，距離較遠看不太清楚是什麽。但陸君窈還是想嘆氣，這聶蘭清怎麽就是學不乖呢，上輩子這樣，這輩子還這樣，不要再聽信江湖傳言了，裏面那個不是癡情種啊，就算是癡情種也不是對你啊，就算對你癡情你也受不住啊！

“唉……”不管怎樣，還是不要給她機會接近師父吧，上輩子就是跳崖之前也沒弄清楚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功力才會慢慢倒退，導致兩人除了跳崖就沒別的法子了。

一般小說和電視裏的人重生前或是臨死前不是都會聽到最大的秘密，再得到一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狠話，遺憾地死去嘛。怎麽換成她就什麽都沒有聽到，就被那老的半只腳都快踏進棺材裏的白胡子老頭一掌拍了下去，實在是太不按套路出牌了，所以這輩子她只能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只要自己還在就絕不能讓旁人插手師父的飲食。

抓住劍，還沒到師父住的院子她就被人給截住了。

“珺瑤姑……姑娘，你……你練劍啊……”滿臉通紅的聶蘭朝哪還有剛開始來時那張牙舞爪的小豹子模樣。

看他那樣，陸君窈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上輩子她是真不知道這聶蘭朝對自己有那種心思，因為對方在她眼裏就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嘛，她怎麽可能會想那麽多，她又不是怪阿姨。但上輩子要不是他拼死幫自己和師父阻攔一下，他們可能真的連跳崖的時間都沒有，對方臨死前對自己的告白真的狠狠震撼了一下她，導致現在看到她現在看到他也盡量遠離他，不喜歡人家就最好離得遠遠的，不要給人家一點希望，暗戀的人總是遐想無限的，可別又連累他死了。

她自己還檢討了一下，對方喜歡自己很可能就是因為平日裏他受欺負的時候自己幫了他，來問練劍之類的事，也沒心沒肺地比劃給他看，沒事還會帶一些自己喜歡吃的小點心給他，雖然她確實是抱著一個照顧小孩子的心。並且她自問她這張臉長得還是挺不錯的，古代孩子結婚早，男女之情懂得也早，所以還是有理由的。可這輩子她可沒那樣做啊，但因為對方前世對自己有恩，關照都是在背地裏進行的，沒想到他還會喜歡自己，難道她就是傳說中的瑪麗蘇，九歲就吸引了人家男孩子，直到長大了還癡心一片。

想到這，陸君窈忽然全身一個惡寒，不自覺的伸手撫平了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隨後冷淡地對著那滿含期待的男孩點了點頭，就從他身旁走開了，孩子，姐是你家仇人，我們兩個是沒有好結果的，再說你真的太小了！

還沒錯身，就聽見一個熟悉的在她前方響起。

“珺瑤。”

擡頭一看正是顧如流，在他身後還站著捧著點心蒼白著臉色的聶蘭清，不用說對方又失敗了，而且還被師父“不小心”地挑剔了。

陸君窈連忙歡歡喜喜地跑了過去，擡起頭兩眼晶晶亮地看著他，“師父。”

“嗯。”顧如流頗具高人風範地點了點頭。

陸君窈看他臉上那副自家好白菜就要被豬拱了的表情終於不見了(別問她是怎麽看出來的，她就是知道。)，才又開口道，“師父，你之前叫我的流水劍法有幾招我還是不太懂，要不你在幫我看看吧！”

“朽木。”顧如流面無表情地蹦出兩個字。

陸君窈笑容一僵，認命般地點了點頭，“是，是，那我們馬上去後山吧。”愛說就說吧，趕緊把你跟聶家姐弟倆隔離才是。

看著師徒倆親親密密地往後山兩人經常練劍的地方走去，聶蘭清氣憤地一跺腳，將手裏的點心塞到自家弟弟手裏就跑開了。聶蘭朝看著心上人離去，無知覺地把點心往嘴裏送去，不一會就塞了一嘴，直噎得他到處找水喝。

“這樣，這樣，再這樣，對不對師父？”

舉劍的少女轉頭看他，顧如流認真地點了點頭，“流水劍法講究的就是一個韌字，延綿不絕，柔中帶韌，你這幾招練得不錯。”

“師父，你誇我了！”陸君窈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幾步跑到顧如流身邊，略帶得意地看向他，難得啊，太難得了，要不是有前世的記憶，現在怎麽會得到誇獎啊！

“嗯。”顧如流的嘴角揚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除了陸君窈恐怕沒人會認為他在笑。

“師父你笑了。”陸君窈又驚到了，要知道他這師父好像天生表情管理就有障礙，笑容更是她長這麽大都難得看到幾次，她也是跟他相處了這麽多年才學會了辨別他的各種表情。

聞言顧如流嘴角的弧度沒有收起，他真的很喜歡跟他這個徒弟相處，因為她總能輕易知道自己想說什麽，想做什麽表情。要知道即使是一手把自己養大的師父都看不明白，他只記得他每次做不出表情時師父總是一副痛心的樣子，口中還不停念叨是他害了自己，但他也不明白師父害了他什麽，就是做不出表情，感情也沒平常人豐富，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

後來進了江湖，他也不懂為什麽總是遇到一些人對自己喊打喊殺，但既然別人要殺自己，他當然就要還手。直到後來遇見雲若傾，他才知道原來對方以為他木著臉說那些話是在侮辱他們，可他只是說出實話，並沒有侮辱他們。

還有雲若傾說過她很喜歡自己，當時他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後來他就明白對方那個肯定不是喜歡，因為她根本就不像珺瑤這樣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能從臉上看出來他是開心還是生氣，珺瑤就不一樣，每一次自己笑她都能看出來，就是一些他也不明白的心情她都能從他臉上看出來。

果然，只有珺瑤才是最特別的，也不枉費他教導了她這麽久。現在她這樣笑看著自己，會讓他覺得他就是她的最重要的人，她的眼裏都是他。以前他還為別人看不懂自己的表情而生過氣，雖然那些人並沒有看出來他在生氣，但現在他再也不需要氣了，他只要有珺瑤就可以了，他不管想什麽她都懂，以後只要她在自己身邊就可以了。

這麽想著，顧如流的嘴角就一直淡淡地揚著，陸君窈驚奇地看著他，“師父你今天怎麽這麽高興啊？”

啊，他是在高興，這是這幾年與珺瑤相處學會的心情。

五年的時間匆匆逝去，陸君窈也開始漸漸長成一個大姑娘了，只要再等半年她就及笄了，在古代女孩到了這個時候就該嫁人了。但陸君窈一點也不擔心，師父很尊重她的意見，上輩子她說不嫁人，師父就沒讓她嫁人，一直讓她在他身邊到十七歲，在古代那可算是老姑娘了，但師父也不急，她就更不急了。反正她沒想過在古代嫁人，因為那些男人說納妾就納妾，年紀還小的時候就有了丫鬟通房來教導他們男女情事，不說別人，就是聶蘭朝在他十四歲的時候不也經歷了嗎？那幾天他還紅著臉躲著她，可沒過兩天她就看到他和那小丫頭在亭子裏拉拉扯扯的，這種事在這沒有法紀的世界裏實在是太普遍了，她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近兩年師父總是一個人藏起來不知道幹什麽，上輩子也是一樣，她始終都沒弄明白，之前她還跟蹤過，但從來沒成功，唉。她還是把心思省下來好好看著聶家三人吧，前世師父武功的下降肯定是中了什麽慢性毒藥，也不知道這三人怎麽下的，這輩子她根本不讓他們插手師父的事就是飯菜也是她親手做的，再送過去，她就不信了，這樣師父還能中毒！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怎麽打發掉那些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群媒婆，看著大堂裏坐的那堆花花綠綠她就頭疼。女兒家到了現在正是定親的好時機，雖然那些武林世家十分憎恨師父，但現在沒有撕破臉，逆水莊主的名聲又這麽好用，他們怎麽可能放過？再說，女兒家嫁了人肯定是向著夫家，說不定她還會幫著夫家對付她師父呢，他們那些人的險惡用心有了三世記憶的陸君窈實在是太明白不過了！

“師父，我就不想嫁人。”找到顧如流的陸君窈立馬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剛剛過來找顧如流的聶蘭清聽到這話嚇了一跳，還能不嫁人？她也不過是和家人說好了，再給她一年時間，要是再打動不了顧如流就乖乖回去嫁人，沒想到這顧如流的小徒弟出口驚人，竟然不想嫁人，她猜顧如流就是再疼她也會責罵她。要知道她實在是看這丫頭不順眼，總是破壞自己的計劃不說，還能得到顧如流的愛護，容貌還比自己好。

顧如流聽到她這話頓了下，“嫁人？誰要你嫁人？”一想到陸君窈可能會嫁給別人，他心裏就悶的生疼，怎麽回事？

“呃，外面來了許多媒婆，我偷聽到她們的話，說是來給我提親的。師父，我不想嫁人，我以後就想陪著你，給你養老。”陸君窈真誠地說道。

聽到這句話，顧如流嘴角小幅度地揚了下又立馬收了回來，這兩年他做表情越來越容易了，心裏頭卻因為聽見了自家徒弟那句話變得甜甜的，然後點了點頭，“嗯，以後你就陪著師父，不嫁人。”

撇開那邊喜滋滋的陸君窈不提，聶蘭清卻突然被一個念頭弄得渾身不自在起來，擡起頭詭異地看了一眼那對師徒，又怕被發現立馬低下了頭，難道……

那天來的那些媒婆還是被趕走了，世家們以為自己的心思被顧如流發現，也就沒有再派媒婆過去。而聶蘭清在通過幾天的觀察之後，就驚悚地發現自己的猜測竟然是真實的，這一對師徒竟然產生了這樣不被世俗所容的感情，實在是太惡心了，沒多作交代就匆匆離開了逆水山莊。

在聶蘭清離開沒多久聶蘭朝也走了，臨走之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在陸君窈說了一路順風之後，他看了看她身後的顧如流，一咬牙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沒想到這一輩子聶家姐弟走的更早了，陸君窈有些高興，這樣一來需要監管的對象又少了，壓力也小了不少，他們肯定是看沒有下手的機會就早早離開了，這回看誰還敢動逆水。

沒過兩年陸君窈就知道她笑的太早了，到底怎麽回事啊？師父的武功還是倒退了，天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可是把逆水整治的兇手一點下手的機會都沒有，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扶著被所謂大俠拍了一掌的顧如流，陸君窈是一邊吐血一邊逃跑，等到了命定的懸崖，她突然就覺得他們倆的死真的是天註定的，就是死亡方式都寫好了，她根本就不該試圖插手改變。這下好了，本來師父還能多活一年，提前走了！

“顧如流，你這魔頭手上人命無數，生性殘暴嗜血，為江湖道義所不容，老夫今天一定要你葬在這紫木崖下！”前世一掌將陸君窈拍下懸崖的白胡子老頭站了出來義正言辭道。

看到他，陸君窈恨得牙根都開始癢了起來，這老頭現在倒是站了出來，前幾年她與師父四處搜索他的蹤跡都沒有找到，其實其他幾個兇手都在她的引導下被師父秘密殺了，就剩這老頭，沒想到他這個時候又集結了一群江湖好手來追殺他們。其實也不難理解，師父得罪的人太多了，就是個移動的拉仇恨機器，這老頭在江湖上隨手一招就能招來一大幫，尤其是在得知師父武功已大不如從前的消息後。

“哼，鼠輩。”顧如流即使是受了傷也依舊面不改色，只悄悄握住陸君窈的手，連累她了，不過能一起死也很好，黃泉路上兩人還能一起走。

似是看到了他那個動作，藏在人群中受了重傷快要斷氣的聶傲擠了出來，“顧如流，這個時候還不放下你那俏徒弟的手，這是人之將死，也就不在乎什麽人倫綱常了嗎？之前蘭清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現在也不得不信了，你和你這徒弟的不倫之戀還真是叫老夫大開眼界啊！”

“你放屁！”

聽到這段話，陸君窈腦中嗡的一聲，忍不住就說了臟話。

周圍的人都開始議論起來，但顧如流卻始終一言不發，陸君窈已經怒火燒心了，前世怎麽沒這一出啊，還敢汙蔑她和師父有情，這老匹夫師父之前怎麽一掌沒拍死他啊，嘴這麽臭！

“放不放屁問問你師父不就知道了，他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啊！”聶傲表情猥瑣。

“我……”

顧如流正準備回答，陸君窈就一把按住他，頭也不回地說道，“師父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放任這老匹夫玷汙你的名聲的！”

說完就提起劍向聶傲攻去，眼神凜冽。

……

“啊！”陸君窈驚醒了過來，然後就被雙腿的劇痛疼得一咧嘴，擡眼看了看周圍，發現是個破舊的草屋，像是很久都沒人住了。怎麽回事？自己明明一時不查被那白胡子老頭一掌從懸崖上拍了下來，現在怎麽會在這，不過還好在墜崖之前她把聶傲那小人殺了，那白胡子也被自己削掉了胳膊，她也不虧。

就在她這麽想的時候，草屋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露出顧如流有些憔悴的臉來。

陸君窈頓時驚醒地叫了起來，“師父！”

“珺瑤，你醒了？”顧如流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一把抱住了陸君窈，撫著對方的青絲，他有點想哭，還好，還好醒過來，已經三個月了，再不醒來他會瘋，真的會瘋！

“嗯，嗯，師父你快放開我，我快喘不過氣來了！”陸君窈終於掙脫了對方的懷抱，大口的喘著氣，趕緊詢問兩人在這裏的原因。

原來在她墜崖不久，顧如流也掉了下來，但由於懸崖下有一個深潭兩人落水沒死，但陸君窈的雙腿受了傷，他就帶了她來這裏養傷。

主角墜崖不死定律，陸君窈腦子裏頓時閃過這麽一段話，就是不知道這裏會不會有絕世武功，好讓他們學了弄死那幫殺人兇手。

就在她這麽想的時候，顧如流已經把煮好的藥端了過來，看著那碗黑乎乎的不明液體，陸君窈嘴角一連抽搐了好幾下，但想到自己的腿，一咬牙就悶了下去。

良藥苦口！她在心裏怒吼道。

然後就見顧如流溫柔地幫她擦了擦嘴角，臉上還帶著謎一樣的詭異笑容，看得陸君窈心驚膽戰的，試探地問道，“師……師父，你沒事吧？”沒把腦袋摔壞吧？後面那句話她沒敢問。

顧如流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哦，哦。”陸君窈聽話地蓋上被子，滿臉驚悚地看著他關門出去了，真是見鬼了，她師父竟然笑的這麽溫柔，實在太恐怖了。

但她沒想到這僅僅是開始，之後她養腿的幾個月裏，顧如流一直溫柔中帶點小心翼翼地照顧她，藥是他熬，飯菜也是他煮，就連衣服也是他洗。這是陸君窈完全不敢相信的，偏偏她師父還總是一臉的樂在其中，這讓陸君窈不禁想要懷疑，莫不是真摔壞了腦袋。

直到有一天清晨，顧如流又恢覆了以往的面無表情，甚至更加冰冷，渾身都散發著森森的寒氣，然後陸君窈從他口中聽到了一個她想念了很久的名字。

“蕭祁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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